她的眼底又泛出了刀刃般的锋锐，一字一字道：“而且，他们那么低调，躲到了那么远的地方，为何还要死？为何还要死得那么惨！”
她不仅看到了那个黑夜，将楚家付之一炬的熊熊烈火，更看到更久远的某个黄昏，夕阳如血，衰草连天，在恐慌和惊怖里匆匆离京的一家三口。
最后的最后，除了衰草和枯骨，什么都没有了。
她无声地吸气，努力放松自己，将捏得死紧发白的拳吃力地一点点松开，眼底的锋锐也慢慢褪去，颓丧地低垂了眼睫。
她并不愿意让人看到她的低落，但顾临越偏从她覆羽般的长睫下，看到了一种完全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血色的苍凉。
怎样惨烈的经历，让她学会这般的隐忍，甚至还能隐忍地露出纯良美好的轻盈笑容？
顾临越心口揪了下，每次见到她便莫名生出的那种紧绷的忌惮感忽然间便淡了。
鬼使神差般，他甚至没考较她的《刑统》，便从袖中取出一册案卷。
“这就是楚家的案卷。若你受得住，略略翻下吧。”
阿瑜惊讶，生怕他反悔似的，冲上前劈手夺过了案卷。顾临越只闻鼻尖凛冽花香传来，又夹着其他说不清道不明的香气，忙屏住呼吸，下意识地退了一步，才沉默地看向她。
案卷中的内容，他当然早就看过。除了调查问讯的讯息，还有大量现场惨况的描述，包括只剩断壁残垣的宅邸，包括被烧得变了形状、身份面目无从分辨的尸骨。
阿瑜的眼眸已在不觉间红了，浮着水光，却大睁着眼睛，迅速地翻阅着案卷。
顾临越别过脸，低声道：“你……节哀。我会尽量助你找出元凶，告慰楚家人的在天之灵。”
阿瑜已翻完案卷，声音沙哑，却字字顿挫：“即便无人助我，我也会揪出幕后元凶，用他们的血，洗楚家的冤。”
顾临越沉默了更久，方缓缓道：“我信。”
一席榆钱宴，她证明了她是楚家女；榆树下跪地而立的铿锵誓言，她证明了她的决心。他虽猜忌着她的虚伪狡猾，也不能无视她替家人报仇的决心 。
阿瑜微诧地盯了他一眼，莫名地平静了许多。她定定神，一页一页重新翻看起案卷。
这一次，她一行一行看得极仔细。她的眸子也不再泛红，专注冷静得仿佛在看着他人的血和泪。
那眸子，是那样的冷和黑，即便浸润了血与火，依然不能让那眸中的冷和黑淡化半分。
顾临越忽然明白过来，为何他一直觉得楚小娘子不对劲，会不由自主地心生警惕。
她容貌出色，礼节周到，厨艺不凡，见人未语先笑，纯良乖巧，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或怜惜之意。但顾临越在她第一次冲他笑时，便莫名地感觉出，那些或可爱或和婉或妖孽的笑容，是不真实的。
她的眼睛里，从来没有过真正的笑意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