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夏天的太阳相当的毒辣,我头上顶着一块毛巾,在沙田边的一棵喇叭树底下玩沙,突然看到前方沙土里有一团白花花的东西在缓慢移动,我好奇地向着这白花花的东西走去,找了根树枝挑了挑,竟然翻出来只老鳖来。
这老鳖的背上顶着的却不是甲,而是一具人的骷髅头,牵羊歌里有两句话叫做“驮碑的霸下顶图的龟,背棺的老鼋负骨的鳖”,驮碑的霸下顶图的龟,都是福地红羊的预兆者,而背棺的老鼋负骨的鳖,都是凶地黑羊的守护灵,就算是老手羊倌都不敢轻易去碰,只不过那时候我不懂啊,只觉得这老鳖怪好玩的,拿树枝去戳它,那老鳖被我以戳得急了,一仰头喷出一团黑气。
一股腥臭的味道扑面,呛得我咳了两声,然后就不省人事了。
再后来等我清醒过来,却已经是眼前一片漆黑。
人是救回来了,但是眼睛看不见了,在那个年代的农村,瞎子不能劳动也赚不了工分,在生产队里就相当于废人一个。
为了给我活路,五岁那年家里把我送给唱道情的瞎子阿六当儿徒,既是儿子,又是徒弟,虽然喊师父,但是将来给他养老送终。师父倒是待我不薄,有吃的有喝的都可着我先来,还教我唱发蒙的曲子《牵羊歌》。
也不知道是我的天资有限还是这《牵羊歌》实在太过拗口,佶屈聱牙,我是唱一遍忘一遍,也记不住词也对不上调,也不知道挨了多少下手心板,双手都被打得起了一层茧,才把牵羊歌给背下来。
结果刚背下来牵羊歌,师父又教我唱《观天相地歌》,唱完《观天相地歌》又唱《相猫歌》《人情叹》,再唱《山海错图歌》等等,唱着唱着我找到了窍门了,倒是越记越快,只不过无论我背下多少,瞎子阿六那里似乎都有新鲜的歌在等着教我。
一转眼十年过去,我从歌里学会了各种各样的知识,也知道了这个世界多彩多姿,人情世故千变万化,却只遗憾这一辈子不可能亲眼得见,因为我的眼前始终黑暗一片,这让我颇受折磨。
不过我这双眼睛瞎了就上瞎了,也不可能有复明的希望,所以我也就认命了。
人一旦认了命,就开始过上随波逐流的日子了。
我原以为我会一辈子如此,突然有一天,我师父让我到他跟前,伸手抚着我的眼睛问我:“如果让你用三十年的阳寿,换你的眼睛能看得见东西,你愿意吗?”
我不假思索:“别说三十年,就算一甲子阳寿,能换我复明,我也愿意。这种摸黑的日子,活得越长,遭罪越多。”
话音刚落,就听到四周传来一声猫叫,这猫叫之声颇为得意,仿佛得了莫大好处一般。
师父叹一口气,伸手在我的眼睛上摩挲了两下说道:“你睁开眼睛试试。”
我照着师父的话努力撑起眼皮,从来没用过的眼皮软弱无力,我费了好大的劲才睁开一道缝,刚睁一道缝,光就进入眼睛了,将眼睛刺得生疼,我痛得直流泪,眼泪越流越多,眼睛也越睁越大,终于我完全睁开眼睛了,一个色彩斑斓的世界呈现在我的眼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