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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会那天,张石昌眼看着廖忠良在台上指着一个一个的“典型”破口大骂上蹿下跳,心里很是无奈,台下群众看向台上的眼神,有冷漠,也有不屑或厌恶,就像今天众人的眼神。当年张石昌曾经盘算着,回头给那个请假请成“典型”的工人多放几天假算是补偿,可这事过去没几天,“典型”们就被送去了农村,从此再也没见过。
张石昌不知道那位请假工人当时在台上的心情,但觉得与自己现在的感觉差不了多少。他的思绪被廖忠良的声音拽了回来,今天这场会就是给三厂开的,三厂从北茫集团的最强工厂,几年时间就变成了吊车尾单位,而且不仅自己差,还让整个集团都跟着拉起了饥荒,今年北茫整体呈亏损态势,有一半的“功劳”都归功于三厂。
廖忠良的开场词说得颇有水平,国内、国外,党内、党外,今年、明年,这个月、上个月,咱们厂、他们厂说了个遍,在形势大好中掺杂着前景堪忧,殷切期望中又充满了无限失望,最后他让张石昌说说想法。
张石昌其实不想说什么,他都59了,退二线的申请早早就交了上去,也没见批下来。张石昌有自知之明,他是个好工人,却只是个守城的材料,从70年代中期开始当厂长,把三厂守得稳稳当当就算有功,真正让三厂成为最强厂的其实不是他,而是另一个人:郝京松。
郝京松是80年代初技术兵退伍进的厂,身材精瘦,却是一身的腱子肉,吸引了不少女工的目光。他因为受过伤脚有些跛,也因此没赶上老山那场仗,也许是心中憋闷,小伙子把工作当成了冲锋,干起活来总有一股子拼命的架势。张石昌就喜欢这种性格的工人,说道少,听指挥,可以想夸就夸,想骂就骂,省得花心思去照顾情绪。
郝京松没辜负张石昌的偏爱,1985接过了三厂厂长的担子,让张石昌早早就享受起了只跟车床打交道的悠闲日子。三厂也真的像一个尖刀班一样,跟着郝京松冲了出去,可问题却出在1991年,那一年北茫集团与韩国仁安电子合资,按集团领导的说法,这简直是美猴王拿到了金箍棒,可以捅天了。但就在这一年,郝京松把手里最强,也是北茫的王牌产品:北茫彩色电视机甩给了二厂,带着三厂新开了一条组装制作空调的赛道,这是三厂甚至整个北茫集团都没有碰过的领域,从此三厂便开始衰落,即使集团投入了大笔资金依然挡不住三厂全线溃败的颓势。更让人唏嘘的是,1992年初,三厂厂长郝京松因为交通意外去世了。张石昌被集团从二线拉回来擦屁股,面对烂摊子一样的三厂,和一群一年没有奖金怒火无处发泄的职工,张石昌也是一筹莫展。
张石昌靠在椅背上,有气无力地说了说三厂的现状,自己这两年拼了老命地守城,豁出老脸去安抚工人,终于没闹出什么事来,也让三厂捡起了一些制造电子零部件的业务,算是给三厂续了命,可银行欠款就是个无底洞,张石昌没那个能力填。他再次提出了自己的要求:请集团给三厂选拔新厂长,这个担子他张石昌扛不动了。